9月29日下午,由市委宣传部、市卫生健康委等部门共同主办的“上海防控新冠肺炎疫情先进事迹报告会”于上海展览中心友谊会堂举行。
报告会上,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重症医学科副主任、“上海最早逆行者”、国家新冠肺炎危重症临床救治专家组专家、国家联防联控机制医疗救治专家组成员钟鸣作了题为《在武汉“出生入死”的75天》的报告。
在武汉“出生入死”的75天
大家好!我是来自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的钟鸣。今年1月23日小年夜,我们医院接到国家卫健委发出的紧急调令,要我立即奔赴武汉支援,只有3个小时准备时间,当天下午2点我一个人出发,不经意间成为了“上海最早逆行者”。很多人都问我,那时候怕吗?其实,作为一名长年奋战在ICU的临床医生,见惯了生离死别,而且08年经历过汶川抗震救灾,出发的时候感觉就像是“又一次”的救援任务,并没有想太多。况且中山医院在短短几个小时为我准备了各种生活防护物资,送我上车,我感觉有医院和上海做后盾,不怕。
1月23日当天武汉已经封城,我坐高铁到距离武汉最近的麻城北,由湖北省卫健委的小车接至武汉高速入口,再换由另一辆能进武汉的车将我接至驻地。初入武汉时,已是深夜,凄凄小雨中,整个城市荒凉寂静。第二天,我被安排在金银潭医院南楼六层,那是个由临时普通病房改成的ICU,条件相对艰苦一些。
一直以来,我对自己的专业能力都是自信的,但直到我走进南六病房办公室,看到监视器上的数字,满屏都是报警,一半以上患者氧饱和度都在百分之六七十,我震惊了。什么概念呢?就是这些病人的心脏随时会因缺氧停跳!平时在医院里,有一个这样的病人我们都会非常紧张,整个团队全力以赴,而现在,一个病房就有这么多危重病人,你简直不知道该从哪一个开始。
头几天根本无法入睡,大量危重症病人集中在ICU里,需要不停地处理。清晰地记得到金银潭的第一个夜班,一位也是刚到第一天的恩施的护士,带领着仅仅3位护士,冲进病房,去救治这些随时都可能逝去的生命。那种悲壮,仿佛在用她们瘦弱的身躯连成身体的人墙,来抵御病魔洪流。那时候,身体的疲劳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情感的冲击和对自己能力的怀疑。病人们求生的眼神,对你远道而来援助武汉的感激,都会因为他们的快速离世,而成为我们心口重重的石头。死亡经常突然发生,不断重演,即使我们倾尽全力。每一次突然,对我们医生而言打击巨大。后来与另几位国家专家聊天,发现在起初那段时间里,基本上都在怀疑自己,有七尺男儿在房间里默默地流泪。这种苦涩与悲痛,折磨着当时在一线每一位与病魔斗争的战士,但是,我们是不会向病魔屈服的!困难激发了我们的斗志和韧性!
我们不断总结经验,一笔一划地记录下病人的每一条重要信息,白天病房里在病人床旁治疗,晚上大家讨论病情,总结经验。遭受打击、总结、再总结,循环往复,情况逐渐向好的方向发展。我们慢慢掌握了疾病的规律,积累了很多经验。在我之后不久,中山医院又相继派出了三批共140名战友驰援武汉,上海1649名勇士战斗在武汉一线。多学科团队的精诚协作、精准施策、治疗关口的前移,避免了疾病进入加速阶段,减少了危重症的发生率。当时,根据中央指导组和国家卫健委的要求,我跟随国家专家组去各定点医院和医疗队巡查和宣讲“应治尽治”“关口前移”等在前期抗疫斗争中总结出的宝贵经验,我的足迹留在了武昌医院、武汉七院,天佑医院、江夏第一人民医院,同济光谷、同济中法、武大人民东院、武汉第一医院等,与无数战友见证了抗疫斗争逐渐走出阴霾的历程。
疾病的海啸似乎没那么猛烈了,但来自情感的冲击始终没有消减。在武汉战斗的75天,是把10年20年要发生的喜怒哀乐高度浓缩了塞进脑子里去。
南六病房有一位特殊病人,1月27日转入ICU,住院长达2个月,是一位神经内科专家,因为给一位后来才确诊为新冠肺炎的病人做急诊手术而感染。他和我同年,看着他,彷佛就看见躺在病床上的我自己。2月3日,他两肺全白,看到自己“差得一塌糊涂”的呼吸机参数和心电监测指标,开始做最后的打算。我们倾尽一切想留住他,在同一个房间里,我们刚刚失去了一位年轻的战友,不能再次承受失去战友的痛苦。我每天进病房给他鼓励,并在呼吸机前呆很久,为的是精准调节适合他的呼吸机参数;有一位恩施来支援的护士,每日把自己的水果削好、切好带给他,并每日发去微信:“今日份鼓励请查收!”“今天太阳晒得人心里暖暖的,你快点好起来,自己出来感受一下”。我原来还以为他们是一家医院的同事,后来才得知,他们之前素未谋面。但正是有了她悉心的照顾,她成为了他的精神支柱。半个月后,他能有力气回复护士的微信了;两个月后,他终于治愈出院。
真的舍不得这些病人。有的病人ECMO上了50多天,还有一个病人原来很差,经过种种努力现在慢慢已经可以脱离呼吸机了。这些病人和我们并肩战斗这么久,希望看到他们最后痊愈出院的那一天,他们也是激励我们坚持下去的动力。所以,后期有医疗队来接替,我们内心非常不舍。我想这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医患关系,而是战友关系。病人知道我们这些来自上海等全国各地的医疗队,和当地医护人员一样,都是拿生命在守卫他们的健康,我们是真心付出,他们也报以真诚的信任。
在这场抗击疫情海啸不平凡的75天里,我时时刻刻都在被感动着,感动于无数的凡人微光。比如那张温暖了无数人的落日余晖,这个瞬间让亿万人热泪盈眶,刻骨铭心。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强领导下,这些微光凝聚起来,同舟共济、科学防治、精准施策,展现出中国力量、中国精神、中国担当!就在9月8日我有幸参加了全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表彰大会,并聆听习近平总书记的讲话,让我深受鼓舞,为自己是中国人感到骄傲和自豪!因为在这次抗疫斗争中,我从奋战在各条战线上的群众身上看到了强大的民族凝聚力;从与我一起战斗的武汉金银潭医院六楼ICU所有的医护人员、上海后方的医务工作者以及中山医院所有同事们身上看到了不屈不挠的意志力。这次武汉一线抗疫工作中最让我难忘、最感人的是我们武汉金银潭医院ICU所有的医护人员。我们是一支临时组建的医疗团队,在与新冠斗争的工作中,结下了深厚的工作友谊,彼此之间肝胆相护。最关键的是我们整个团体,都是勇敢无畏的,在疫情最艰难的时候,我们坚持住了,最终完成了国家交给我们的抗疫任务。
武汉金银潭ICU工作的一些宝贵经验,我第一时间做了总结,并把它留在了武汉的大地上,发表在武汉的《临床内科杂志》上。回到上海以后,情绪逐渐平静,泪点也没有那么低了。我原来在美国研究的就是肺损伤,接下来我希望把疾病背后机制和临床表现联系起来,将研究重点放在新冠肺炎的致病机制上。医学是有天花板的,对于医学、对于自然科学,我们还有太多未知。唯有抱着敬畏之心,不断学习和探索,才能更好地迎接下一次挑战。
离别武汉的时候,送别我的武汉的战友,哽咽着对着新华社的镜头说,“因为一个人,爱上一所城”。因为我们一起在金银潭出生入死的那些日日夜夜,让我的那些可爱的战友们深深爱上了上海这座城市。感谢上海大后方、中山医院对我的培养、给我的坚强支持,感谢武汉当地战友的并肩战斗,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予我鼓励和温暖。如果时光能够重来,我仍然愿意背上背包,踏上那列开往武汉-麻城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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