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研究与方法
类型学 (Typology) ,虽然三十年来在国内建筑学中一直是高频词语,但至今存在两方面的误读。首先是过多地在文化心理学层面将类型与集体记忆和纪念性建筑捆绑在一起,遮蔽了类型学原本宽泛的图景。在这样狭隘的解读下,类型更多地指向传统,而非未来。事实上,重构历史连续性才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类型学再次发韧的初衷,关乎过去,也关乎当下和未来,关乎创新。其次是类型学的讨论虽然大多会以罗西的《城市建筑学》为学术范本,但依然局限在建筑尺度,而非城市,忽视了类型学之所以成为抵御幼稚功能主义的利器,是因为它首先成为了阅读经典城市物质形态的工具——从材料级的微观尺度到城市级的宏观尺度。由于这两方面的误读,类型学在国内建筑学教育中至今并未衍生出体系化的设计教学方法,而反观在同样具有悠久历史的欧洲城市建成环境中,基于类型学分析的建筑设计是主流。
此次教学我们以氛围的分辨率(Resolution of Atmosphere)为主题,尝试在这方面做出一些探索。类型学理论及方法的应用,是以塑造具有特定氛围指涉的空间以及实体为目的。氛围,可以取决于个人感知,也可以来自集体共识,而建筑师显然更应该多关注后者,那么在城市建筑学的语境下,这样承载集体情感和记忆的氛围是与形态(空间)秩序性和历史(时间)连续性有着密切的关联。
来自城市形态学(Urban Morphology)的分辨率概念,则是让学生清楚地理解对于环境的空间逐层级和环境的时间演化进程的仔细阅读,既是类型提取和类型还原的基础性工作,也是达成氛围实现的必要前提。
通过类型学基本知识和方法的学习,理解建筑学历史中类型学思维的发展演变历程,理解形式Form,空间Space和功能Function三者之间的关系,重新思考形态(形式)在建筑学和建筑设计中的核心位置,认知形式来源是建筑学的本体问题这一基本判断。
优秀学生作业展示
在课程前半段,类型的“提取”与“还原”可以说是我在学习中面对的一大难题,如何将提取的类型还原而不是简单地拼贴是一直困扰我的问题。可能拼贴与还原两者之间的界限并不是非常明显,通过不断地探索尝试,大概理解了两者之间的差异。拼贴是一种对于表面形式的照搬拼凑,而还原的产物可能是在更上层和抽象的类型原则下的设计,它的形式可以完全不同于其类型来源,但由于原则的一致,其所创造的氛围是和谐且适宜的。
老师在类型学讲座上说过一句话“类型学就是要旗帜鲜明地将形式拔高到其应有地位”,我当时听了很受启发。可能这也是一直以来困扰我的一个问题的解答,即建筑师的本质工作究竟存在于何处。
如何将感性的认知和感受转化为理性的设计和空间操作,并且再由理性操作的产物营造出感性的氛围,这也许也是建筑师本质工作的一部分。
这次课程最为显著的收获应该是学会用真实场景的拼贴和渲染来表达想象中的场景。这一点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我从上大学以来就一直纠结于自己是否适合学习建筑学的问题。当初建筑学吸引我的原因之一就在于建筑是建筑师的主观表达和创造,在这一点上,建筑师如同作家或导演,统筹设计着自己的作品,传达着自己的思想。
一直以来,我感觉我自己在设计课上都是思考有余而表达不足,有很多思考和想象都没能很好地用图纸表达出来。这次课程从一开始便不断强调和练习的场景表现对于我自己来说是很大的进步与提升。
这次设计无疑是我入学以来投入的精力最多,最后做出来也最喜欢的一次作业。
这次课程经历了和以往完全不同的设计推进方式。本来一直习惯于前七周慢慢磨洋工,一阶段一阶段的推进,最后疯狂赶图的工作模式。这样的模式往往会造成每个阶段、每个层面的设计变得很脱节。尤其是在立面上,因为立面部分往往是最后才设计的,所以经常导致我的作业在立面部分显得特别的简陋和草率。但新的推进方式使得我的设计能够比以往更加的完整和深入,在最后回顾时也能通过每次的成果看出方案具体的改动和进步。
除了工作方式的变化之外,这次课题本身也对我影响深刻。在中国成长的十几年辗转了许多城市,见到了许多“奇怪”的,或是东拼西凑的建筑。每当此时,内心总是会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怪异感。在之前的设计中我也曾尝试过,想着如何才能使得我的设计更具有“在地性”,如何才能够与当地的文化、文脉、历史环境相结合,不再“千城一面”。但一直没能找到具体的指导方法,手法也局限于形式的直接拷贝。虽然接触到一些关于类型学的知识,却因为没有设计与实践的结合而显得特别晦涩难懂。但在这次学习中,通过一次次的方案推进,我逐渐掌握了一套层级分明的设计体系和清晰的设计过程,为我以后的设计形成了指导。希望在我从业之后能对改善中国的建筑环境做出一丝贡献。
在开始自己的类型学设计前,我已风闻隔壁组对类型学的诸多评论:“搞不懂是什么东西”“就是渲图大赛”“最后做的东西还挺有意思的”,管中窥豹,彼时的类型学很是玄妙。此时此刻,我也结束自己八周的类型学设计,要我说,它是在混乱与繁杂的建筑中试图寻找一条明晰而科学的设计方法。
先从罗西的类型学说起,罗西在《城市建筑学》中说:“我想把类型概念定义为某种经久和复杂的事物,定义为先于形式且构成形式的逻辑原则。”罗西又引昆西的话补充道:“类型这词不是指被精确复制或模仿的形象,也不是一种作为原型规则的元素......我们因此看到,对类型的模仿需要情感和精神......。”罗西的这段话内蕴是丰富的,而落实到这次作为“教学”的设计中,我认为我们的类型“类”的不是形态、不是肌理、不是材料与构造,而是“氛围”,以上诸多的要素则是塑造此种氛围的原型。“氛围”使得建筑拥有一种从场地中生长出来的气质,它不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不是漂浮在周边环境上空的一座艺术装置,而是切实来源于周边、回应于需求的建筑物。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在表达媒介上渲染图和平面图的重要性难分高下。渲染图决定了建筑氛围所能达到的上限,平面图则意味着功能空间的合理程度,从这次课程中,我觉得两者都是十分重要,缺一不可的。更进一步得讲,为什么普罗大众更能接受一张渲染图来介绍方案?因为那张图能更直观强烈得将建筑建成后的感受传达给他们,这种感受某种程度上比平面图中多变的功能更重要。
“氛围”这一概念与人眼透视这一手段几乎贯穿了整个八周的设计,过程中我发现了这种手段能够十分有效的推进我的设计——概念层面的设计无法深入到细节的深化中,但是对“氛围”的高度要求可以从空间、平面布局、功能、活动、材料、光线、节点......等等各个方面更深入的推进设计的方方面面,让设计变得亲人、真实且完整。
然后是“类型学”在设计上对我的启发。在前两年的设计训练中space和function的概念已经融入了设计的潜意识中,“形式”一词被我们束之高阁甚至提“形式”色变(因为必带上“主义”二字)。因此最初并没有完全进入“类型学”的语境中,后期才逐渐意识到类型使建筑变得谦逊、设计变得有理有据、但也从不乏设计师的个人特色,是一种“带着镣铐跳舞”的本领,其背后是设计师对环境的虚心、谦逊的学习与尊重。对城市风貌的尊重与传承,除了“里子”,“面子”真的很重要(这一点直到我发现老师改那张街景透视的时间比改平面的时间加起来都长、更细致的时候才意识到,也意识到之前我对建筑立面的设计与重视是多么的匮乏),对历史建筑的研究、理解与提取,光是八周的研究是不够的,今后的我会带着这一新的角度看待设计。
最后最需要说的是,很感谢老师带领我们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大三设计,这回的设计体验是前所未有的,带来的是完全崭新的思考与设计视野,无论是在细节的设计习惯、还是大的设计思维上,对我而言都是很大的挑战与突破。
类型学方式的设计思维看似只是简单的从周围场地上的提取,实则需运用历时性和共时性认知与多重手段,对现有环境要素的多维度分析。经历过8周的研究后,我认为类型学更指向了建筑师的本质:观察场所需求性、找到脉络的根属性、提出新方案的解决性、并重复比较出最好的成果。
回到本次设计,场地上的需求性为供学生活动的“室内公共空间太少”以及“新的交通路线的设计”。而场所上文化的脉络,也就是透过类型学方式去观察与系统性归类的范围。主要为“校园内旧建筑画出的轴线关联”、“校内建筑肌理的类型拓谱”、周边新老建筑在功能以及空间类型上的契合:如天际线的延续、能否围合出广场或是柱式的廊道…,以及校内梧桐树枝枒意象的提取。
以上种种从场地上观察到的灵感,在整个设计过程中前前后后的不断冒出来,我没有主动去控制,也无法去控制,就彷佛这方案本身早就存在于这场地中,也就只应该存在于这里,而我只是不断地将他身上多余的部分一层层剥去取其精髓一般,一切都来自于场所自身的反馈,而建筑师只是个见证人。
经历过本次设计,类型学的操作对我来说更像是将场地上所有的信息揉成一堆杂烩后,再抽丝剥茧出来,犹如米开朗基罗所说:其实戴维像本来就存在于大理石之中,我只是把不需要的部份去掉而已。
作为一个处于充满历史建筑的校园内的设计场地,基于类型学方法的设计可以有很多出发点,从街区尺度的图底关系,周围建筑的围合关系,建筑立面的划分比例到材料与构造方法都可以作为方案的立足之处,单独从任何一个出发都可以形成一个简单纯粹的方案,如何选择和如何演绎就成了主要的难点。在寻找类型的时候没有拘泥于单一类型和单一出发点,而是在不同尺度上寻找不同的类型对象,周围建筑的走向形态,围合,立面的延续,梧桐树的开叉角度,原有建筑的屋架形式进行杂糅,最终达到在整体氛围上与周围环境的融合。在中期之前因为对校园内折中化的建筑过分模仿以至于让自己的设计看起来“比周围还要古”,是在类型的过程中过度提取了周围的元素而少了自己的设计,因此在中期之后更多的加入不违背周围环境氛围同时符合学生活动中心功能要求的思考。在最后的成图过程中,街景的拼贴透视和室内透视是最后效果的重中之重,在重点空间进行了深入的细化与打磨,虽然没能面面俱到,但也算达到了自己较为满意的深度,在老师的指导下学习到了新的设计思路和表达方式,是一次收获颇丰的设计任务。
程世纪同学学习回顾摘选:
此次基于类型学的活动中心设计选取了东大校园内的一处比较宽裕的场地,希望用类型学方法做出融合校园肌理、带有校园氛围的学生活动中心。类型学方法从场地原有建筑出发,其研究尺度包含整个校园,相比于之前的设计会更加注重城市环境和平面构成。
经过此次设计课题,我加深了对建筑类型学的理解,类型学在建筑的层面积极应对城市问题,从周围的建筑形式出发却不流于形式,而是更深入地探讨原型、社会、历史文化等等,建筑的价值不仅是工业上的建造价值,同样包含文化传承的价值。在这样的前提下,“氛围的分辨率”中的“氛围”二字似乎变成了不可缺少的灵魂,让具有逻辑的建造过程拥有了文学的内涵。
8周以来最大的收获来源于两方面,第一点是对设计方法和方案推进的自我提升。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所采取的手法虽然效果不错,自己也比较习惯,但是这种方式一旦到了设计任务量大或者时间紧凑的设计过程,那么较慢的节奏就会严重影响我的进度。这一次的设计过程(主要是后半期)让我逐渐掌握了新的推进方法,在方案还没成型时,先思考它最后希望呈现出的效果,尤其是空间氛围上的效果,然后从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步细化到立面、室内等各种细节,也就是老师所强调的“分辨率”的概念,通过把握好每一级清晰度下的氛围,最终形成完整的方案。当然还有理解到渲染图或者说表现图对于方案推进和成果呈现的意义等等。
第二方面则是对类型学的理解。这个概念是在这半学期才第一次深入了解,因此也经历了一段从迷茫到逐渐理解的过程。课题刚开始时,我可能过分纠结于还原“传统”这个方面,同时也对类型学和“从形式到形式”这之间的区别度并没有很好地把控。而随着课程深入,对罗西著作的拜读,以及对一些著名案例的研究(尤其是大卫·奇普菲尔德的柏林新博物馆),我逐渐能够理解类型学追求还原建筑“原型”的思想,大到场地文脉、城市肌理,小到建筑材料、构造方法,又或者空间氛围、建筑风格等等都可以成为类型的来源,以及它们从抽象到还原的过程也远比我之前所理解的更加灵活,等等……总之,越是对类型学的深入了解,就越是体会到它和它背后设计逻辑对于建筑本身的意义。
答辩现场
教学小结
邓浩
毋庸置疑,形式以及形式的来源问题始终是建筑学的核心问题。虽然自文艺复兴以降,对于形式的贬低、质疑乃至反叛时有发生,然而学界中每一次对形式和形式法则独立性的坚定捍卫都实质性地促进了建筑学理论的发展,在迭代中厘清建筑学的学科边界(以免与技术科学、社会学和纯粹艺术等混淆起来),描绘建筑学自洽的愿景——这一点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意大利表现得尤为突出,且充满了知识和使命的光辉。形式也是建筑学与大众认知、专业领域与专业外领域之间最为重要的交互界面和沟通桥梁,换言之,建筑学可以不断发展扩充自己精妙复杂的知识体系,但和社会大众对话和取得社会认同的主要手段依然还是要给出满意的形式。因此重视形式的理性追寻和逻辑输出,是当下建筑学本科设计教学的核心任务。
关键视角实景拼贴效果图的演进
指导老师简介
信息提供:建筑系党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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