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影 万 象

高世名

昨天夜里从杭州到淳安，一路沿江而上，经钱塘江、富春江，沿建德江、新安江，这条路的终点就是千岛湖。一路上脑海中回荡着南北朝时吴均《与朱元思书》中的一段描述：“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这是所有人记忆中的一段千古名篇，每个中国人都读过这篇美文，因为它就收录在初中二年级语文课本中。

从西子湖到千岛湖，一路经行，两岸青山相对出，山水之间点缀着一座座人文荟萃的历史名城，一个个富庶安详的江南村落——这“三江两岸”，真是江山如画、人杰地灵，不愧为“诗画江南”的核心现场、“美丽中国”的最美画卷。

这幅最美画卷的最高潮，就是千岛湖。二十年前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曾经给朋友写信，称这是一座“浪花围困的小城”，1078个岛屿浮出水面，580平方公里的浩浩清溟之下，是淳安人的离歌与乡愁。

现在，这千岛湖的美丽水面，被一件件作品点亮，成为光影艺术的奇幻舞台。中国古人颂咏灯火，大多是描绘元夕时节的繁华盛景。二十年前，我在奈良看了“春日大社万灯祭”，于满目灯火之间，感会黯夜之森然，从中体会到一份安宁与幽秘，可谓终生难忘。今夜，千岛湖上这别开生面的光媒介展演，带给我们的不但是“千舸围灯梦里湖”的诗性意境，更有一种蕴蓄着当代气质、创新精神的“光影万象”。

这些年，我在世界各地看过许多艺术双年展、大地艺术节，大都是上百位艺术名家的作品的挪用与集合，与当地的风土、乡人的生活毫无关联。而在这里，每一件作品都因地制宜、落地生根，仿佛是从这一方水土中生长出来，这数十件依水而生的光媒介作品，是艺术家们献给千岛湖和淳安人民的一首首赞美诗。当然，这次活动最大的贡献，我认为是将科技和艺术、自然景观和人文畅想这众多元素诗意地融会起来，成就了一种扎根中国大地的新时代东方美学。

《说文解字》中说：“火在人上，光明意也”。《礼记》中言：“古之制礼也，经之以天地，纪之以日月，参之以三光。”文明的火种，照亮人类前进的道路，光耀千秋。一百多年前，我们学校的先贤黄宾虹先生，参与创办“神州国光社”，就是为了承续、发扬中华文明之薪火，共三光而永光。在古希腊，柏拉图以光指代eidos即理念，光同时是真、善、美的隐喻。中世纪经院体系更以光来表征最高的神圣。普拉提诺最早将心灵比作发光体，自此心灵之光就成为艺术家们竞相追逐颂咏的对象。浪漫主义诗人们曾写下大量描述心灵之光的诗句，例如华兹华斯的《序曲》中就有——“一种光从我心中发出，把异样的光辉，披洒在落日身上……”。西班牙画家艾尔.格列柯甚至将自己长时间地关在暗室之中，因为“日光会搅乱他的内心之光”。这恰如禅宗所谓的心灯——“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茶陵法师开悟偈）

人类文明史上，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无论是来自上界冥空还是发自内心深处，“光”都是照亮、启蒙之意。光影双年展最大的意义，一方面是以艺术事件为文旅赋能，以光影万象点亮千岛湖的夜色；更重要的价值，其实是“寓文教于文旅”，是对当地百姓心灵的涵养与情志的激发。社会建设的核心是人的建设，社会发展的关键是人的发展，人的发展就要靠艺术文化。相信这个关于光的展览，不只是两年一度的光影盛宴，更是一次次在美丽千岛湖上盛开绽放的心灵之邀约。

最后，祝千岛湖光影艺术双年展取得圆满成功！感谢所有为之努力的艺术家和各界朋友们！让我们将千岛湖的艺术之光播撒到全世界，让它成为世界的千岛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