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同舟七十载,薪火相传铸辉煌。为纪念新中国电影教育70周年,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党支部持续开展导演系“系史教育和师德传承”系列宣传教育活动,进一步发扬“尊师重道,薪火相传”的学院精神。
第五期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记北京电影学院张客老师
张客,男,汉族,教授。他生于1914年4月,河北宝坻人,1947年7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89年12月10日逝世,终年75岁。生前曾任导演系第一任系主任、北京电影学院副院长,中国电影家协会名誉理事等职。
张客是一位优秀的话剧导演、演员,一位优秀的电影导演,一位卓越的电影教育家。他是新中国电影教育的奠基人之一,参与了北京电影学院的创建,为新中国的电影教育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张客培养的学生中,很多都成为电影界的中流砥柱,其中的佼佼者更是成为了电影界的擎天巨擘,同时,也为新中国电影教育培养了诸多优秀的师资力量。
1.青年时代
张客的青年时代,正值中国近代风起云涌的抗战时期。中学到大学,张客几经辗转,求学就读于当时中国最好的学校——天津南开中学和北京大学。
在校期间,张客就已参加业余话剧演出,积累了大量的舞台表演经验,并接受进步思想的熏陶,立志报效危难中的祖国。
1935年,他考进上海戏剧电影研究所,后又参加“左联”,并加入上海业余剧人协会,秘密演出《放下你的鞭子》和其他一些中外名剧。
1937年,八·一三事变后,战争局势更加动荡,张客在这时,在上海参加了由地下党领导的救亡演剧四队,成为队里的骨干导演。次年,张客转入新成立的抗敌演剧一队,更加坚定地在演艺第一线,坚持参加抗日宣传动员工作。
在队里,张客一待就是九年,在此期间先后导演了《流寇队长》、《寄生草》、《国家至上》、《离离草》、《心狱》、《原野》、《包得行》、《蜕变》、《日出》、《我们的故乡》等十多个剧目,演遍了两广各地。他还创作了一些为配合宣传抗战、激励人心的独幕剧,如《最后一颗手榴弹》、《游击队的开始》、《回头》、《逃》等。其中《最后一颗手榴弹》被选入最佳抗战独幕话剧集。
2.电影创作
1947年夏,张客加入了当时著名的电影机构——昆仑影业公司,同年秘密参加中国共产党,从此张客开始了他的电影创作生涯。在此期间,他还在上海戏剧专科学校兼任教职。可以说,张客的创作实践的“输入”,一直伴随着教学的“输出”,是在一开始就奠定的。
1948年初,张客被国民党反动派逮捕,经组织营救出狱,随后他立即投入了影片《新闺怨》和《西湖春晓》的摄制工作,担任副导演。
1949年上海解放后,他曾任上海市军事管制委员会文艺处电影室委员,参与接管国民党电影机构的工作,后被中央文化部电影局任命为导演,并调上海电影制片厂工作。
1950年,他导演了该厂成立后第一部投产的,并以农民为主角的影片《农家乐》。
1951年,他与时任电影局艺术委员会委员的导演沙蒙联合导演的《上饶集中营》曾获中央文化部“1949-1955年优秀影片”奖。
之后,他又怀着极大的创作热情,陆续导演了《伟大的起点》、《闽江桔子红》、《红叶题诗》等影片。
他导演的影片,注重生活气息,追求艺术真实。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3.教学生涯
在我的老师当中,张客老师是最早写完无私奉献这四个大字最后一捺的一位。作为导演艺术家,他一定有许多没有实现的遗憾,而作为教师,这奉献的价值,深深刻在了他的每一个学生的事业和人生里面。
——郑洞天(导61本)
1955年,正值创作高峰期的张客接到任务,调北京电影学校任教,参与北京电影学院的筹建工作,创作也暂时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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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北京电影学院成立暨开学典礼全体师生合影)
(1960年,导56班毕业合影,张客前排右一)
1956年9月1日,北京电影学院成立典礼上,文化部长亲自来宣布任命张客兼任导演系、表演系两个系的主任。建校初期,全校仅有“导”、“摄”、“表”三个系。此时的张客42岁,已由那个心怀救国大志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沉稳持重,风度翩翩的教师。
张客老师中等个儿,身体有些胖,说他大腹便便也不为过;不过,他行动敏捷,肢体活动毫无障碍。他的脸形很富态,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谈话到兴致浓烈时会直视对方,闪闪发光,往往还会配以活泼的手势助力,甚至能达到忘我的境界。
——崔东升(导60本)
自任教起,张客就将全部心力放在了学生们的身上。张客以他丰富的演出表演经历和导演实践经验,深入浅出,为学生们打开了电影世界的大门,为他们种下了最初的那颗种子。
虽时隔多年,但当众人回忆起学生时代,依然带着崇敬和激动。
学生对老师的感念,常常不是在跟老师求学的时候,就像孩子那样,对于大人为他做的一切都心安理得;也不是在走出校门的初期,那时踌躇满志,顾不上回头看谁在送你远行;可是天长日久,懂了谋生和做事的甘辛,思前想后,才知道一个人的成长所得益于老师的,是那样厚重而无形。
——郑洞天(导61本)
张客并不是一个严肃古板的人,在教学中,他精力充沛,知无不言。同时更兼具风趣幽默,春风化雨,不仅是“良师”,也是“益友”。
张客老师对学生的关爱、培养是细致入微、甚至面面俱到的,大家都有切身体会。无论是当年在校学习时还是工作多年后同学相见,谈起张客老师都会由衷地表露出一种喜欢之情,像议论老朋友一样讲述他对自己的恩惠和一些风趣笑话。
贺米生(导60本)和我讲过,一次他和李家模(导60本)在校园里聆听张客老师议论一个电影热门话题,一激动,和坐着的椅子一起向后翻倒在地,惊吓得他俩忙上前扶起,同时又忍不住窃窃私笑。张客老师却没觉得有什么尴尬,一笑了之,接着刚才的话题,慷慨激昂地继续谈,声调一点也没降低。
——崔东升(导60本)
早年的表演经历,让张客积累了深厚的舞台经验,在指导学生们表演的时候,也是不拘一格,自成一派。
张客老师是一位有着丰富创作实践经验和鲜明个性的艺术家。在教学中,别具一格,充满激情。他说“导演是要用自己内心的灵感火花,去点燃演员创作的激情火花。”无论是讲课时、导戏时、指导学生拍摄时,我们永远能看到他闪烁的眼神和形体展示着一种独特的创作激情,并且感染我们每一个学生,不仅仅是我们导60班。在启发演员时,他的手段很多,恰当的动作和形体要求、场面调度、镜头前不同景别的连贯的表情动作要求、内心和外在节奏……
导演有不同的类型,张客老师是一个激情派的导演。他在给演员拍戏时那演员不激动才怪呢,连现场人员的情绪都会被他调动起来。
——乌兰(导60本)
(张客老师[右一]指导学生创作实践)
张客老师上课一向很活,他讲的东西都不是条条框框,而是用各种生动的方式让你留下印象。记得一年级的时候,他给我们61班上过一段表演,当时好几个同学,包括我,由于以前没有接触过表演,难以克服心理障碍,怎么也过不了“真听真看真感觉”那一关。有一天我迟到,他已经开讲了我才冲进教室,进门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溜着边赶紧回座位,偏偏一路又撞了桌子••••••我刚坐下,就听到张客老师叫我,说你把刚才这一趟动作再给我们来一遍。我不明不白地走了出去,推开门,沿刚才的路线又走了一遍,可所有的动作表情都别扭之极,无论如何还原不了原先的状态。老师也不说什么,只是叫我再试一遍,还是不行,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反复,慢慢地,我觉得丢人丢得无所谓了,也就没有了先前的紧张和不好意思,手脚也自然了。然后他说,你们都看见了吧,表演是假的,但要让它变成真的,首先就要克服杂念,这就是相信自我。虽然在我们班,一直到学完表演课我也是最不会表演的之一,但张客老师的这一课却是我终身难忘的。
——郑洞天(导61本)
关于表演,还有一个生动的例子:
《骆驼祥子》第四幕开始的时候有这样一段戏:
虎妞:咦,我的头绳呢?
祥子:这不,在你肩膀上。
虎妞:(把辫子递给祥子,要他代扎)给我扎上!
祥子:(粗手笨脚地替她扎辫)好吧。
虎妞:算了吧!(把辫绳抢过来,自己扎)我告诉你,这两天你精神着点,他作寿,打心眼里高兴,你再讨老头子点喜欢,咱俩的事儿有盼!
祥子:走着瞧吧。
(刘四爷从外入内……)
刘四爷;虎丫头,虎丫头,来搭把手!
“停!”张客教授大声吼道。教室里一片肃静。
张客老师挺着大肚子走过来严厉地说:“胡玫,你这样演不对。应该对祥子有一种挑逗的、引诱的意思在里边,有一种亲切的又想控制他的意思。你要用眼神招唤他过来,替你扎头绳。再来一遍。”
可是,一连做了好几次,胡玫都演不出虎妞的挑逗、引诱的内心感觉来。
“停!胡玫,你走过去,拿起暖壶,倒一杯水,真正的开水,给祥子送过去。”张客老师说。
胡玫楞在那里好一阵,她怯怯地问:“没有这个动作啊,客老!”
“我知道没这个动作,我要让你忘掉刚才那段戏,要你给祥子真正的倒一杯水送到他跟前。”
胡玫照这样做了。祥子把那杯水接了过去。
“你相信你自己吗?你们俩个人相信互相之间的关系吗?”
寂静。同学们等待着张客老师的指导。
“你对你自己已经没有信心,你扎头绳的动作已经徒有外壳,没有内心动作。这时,导演必须让演员从困惑中摆脱出来,重新建立信心。‘倒水'这个动作,在剧情里是没有的,但‘倒水'使你和祥子之间像平常一般的交流。当你们建立起真实可信的交流的时候,戏才可以自如地往下走。——来,我们再来一遍。”
很多年以后的今天,胡玫都不能忘掉这场戏的排练。
——引自《北京电影学院故事——第五代电影前史》 倪震 著
(张客老师[左一]在指导学生拍摄《穿山巨龙》工作照)
关于电影理论,张客也是循循善诱,总是力图以最简明的方式,将深刻的道理,阐述得妙趣横生:
记得我入校的时候,当时的技术条件跟现在肯定是不能比的,我们在导演系上课时,系主任张客老师为了让我们深刻理解什么是近景、中景、全景,自己做了一个木框,走到一个同学面前说,这就是特写了,给了我们非常具体的对电影的感性了解。他一再讲,你们要提高你们的电影理论水平。我们很多同学都念了很多书,有的同学就给自己规定,一天要念一本书,所以四年下来,我们读了大概上千本书。
——陈凯歌(导78本)
我怀念那些和电影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师生一起热烈讨论电影的场面,激动的时候都能跳上桌子。张客老师为了教我们镜头概念,请木匠按照库里肖夫的《电影导演基础》里的模型,用帆布上下隔开,分成大小几个隔断,分别可以形成全中近的景别,还能到最小特写的景别。让我们在这个框框里表演小品。全班最欢乐的一堂课。所有同学都忍不住笑场,尤其是张建亚,在特写的一条缝里露出自己的眼睛,我的眼泪都笑出来了。但是这个深刻的印象伴随我终身。
——李少红(导78本)
就这样,张客在教师岗位上,奉献着自己的全部才华和热忱,从一个正值创作旺盛期的壮年导演,变成了一位默默耕耘的人民教师。
可以这样说,对一茬茬留校任教的教师们,也都是他的学生,他不仅教给我们这些人怎样从艺,也教给我们怎样做人。凭着丰富的实践经验和才能,他本来是最应该在电影导演创作上一展宏图的前辈,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服从安排,一个真诚的转身,全身心地改行投入了教学。“天街细雨润如丝”,几十年丝丝滋润在导演系各班留校任教的人身上。这是一种无私奉献的烛光精神,会帮我们困惑时解惑并给予激励。回想几十年相处,清晰地记得一次谈及被营救出狱后三个月未能和组织取得联系,着急、痛苦,眼中还有泪滴。一个真诚的坦荡的老前辈。
——乌兰(导60本)
在任教期间,张客经历了十年动乱时期,中国电影导演教育事业从无到有,方兴未艾,却不得不在“四人帮”极左文艺路线控制和完全没有电影教学条件的情况下,勉为其难地进行教学。
在老一辈教师中,和张客老师一样,正当年富力强,戛然而止创作而改行教书,从此疏离甚至结束了导演生涯的,我们系还有好几位,因为大家都如此,这似乎已成为一个顺理成章的传统;然而作为艺术家,他们当初抉择这整个后半生的默默奉献时,那种矛盾或者苦闷的内心历程,直到几十年后,我们接了他们的班,也遇到教学和创作发生冲突时才意识到。何况,他们做教师的道路并非顺利平坦,后来岁月里那若干场跟教学事业的神圣职责毫不相干的劫难,更是难以想象。
——郑洞天(导61本)
从1956年北京电影学院成立以来,一直到1989年逝世,30多年来,张客为培养一代代新的电影事业人才,倾注了自己全部的心血。并于教学之余撰写了多篇艺术论文和电影评论,辑为《论电影艺术的视觉性》一书,由中国电影出版社出版。他还是当年著名的电影评论家,为电影《青春之歌》写的近两万字的评论文章《余音绕梁》,蜚声电影文坛。其中的文字“包含学理又文采鲜活,印记着张客的缜密思考和字斟句酌。”(郑洞天 语)
(1982年导演系师生和张客老师合影
前排左起:韩小磊、郑洞天、许同均
后排左起:丁荫楠、张客老师、江世雄、司徒兆敦)
离休后,张客仍勤于有关电影艺术方面的著述,他一生孜孜不倦,既热衷艺术实践,又注重理论研究;既崇尚传统,又不断创新,体现了电影教育工作者的本色。
在他逝世前十几天因心脏病突发住进积水潭医院,我跟谢飞去看他,他一边输氧还大声地问我们有没有新的剧本准备上,只要谈起创作,他眼睛里还是闪着那种难以言喻的亮光。
——郑洞天(导61本)
谨以此文,纪念导演系第一任系主任,张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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