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晨

  窗外荡起薄雾，给这城市覆上一层薄纱。太阳还隐匿在云层后，于是风便嚣张起来，呼啸着它的得意。街上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这座城似乎没了生气。它沉默着，不出声响。

  然而城市一角，一个小小的厨房里，却响起了锅碗瓢盆碰撞的清脆声。

  “我们的菜还有多少？”女孩择着菜，头也不抬地问道。

  “不多了，我今天想办法买一点。”男孩笑着回答。

  “嗯，那得赶紧买，不能让战士们饿肚子。”女孩也笑了，将择好的菜放置盆里。

  男孩看了女孩一眼，又低下头，神情似乎有些犹豫。沉吟片刻，男孩终于说道：“我妈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女孩手一顿，随后漫不经心地问：“嗯，说什么了？”

  “她问咱们什么时候回家。”男孩低着头切菜，轻轻地说道。

  话一出口，时间仿佛静止，两人都不再言语，厨房里只有切菜的“咔咔”声和水流的“哗哗”声。

  女孩低着头，她紧紧地抿着唇，看着水槽里的水漫过菜篮，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突然，她深吸一口气，张了张口：“告诉他们吧。”

  男孩先是一怔，随后不确定地问：“什么？”

  “告诉他们，我们会一直在这里，不回去了。”女孩看向男孩，眼神里透出一种坚定。

  “可是我妈……”男孩欲言又止，“你知道我妈这个人的，我们擅作主张她一定会很生气。她一生气我就担心她的身体。”

  女孩关掉水龙头，看着男孩，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妈会支持我们的。因为你是妈的儿子，所以她才担心。可是你想一想，妈也是中国人，她会理解你的。”

  他低头思考了一会，然后朝女孩点点头：“你说的对，我这就给她打电话。”

  男孩滑开手机，点下了通话记录里的第一个号码。号码拨出，女孩走到男孩身旁，男孩按下了免提键。

  “喂，儿子啊！这才六点钟，你没睡觉吗？”耳边传来母亲熟悉的声音。

  “嗯……妈，跟您说件事呗。”男孩故作轻松。

  “啥事啊？”

  男孩的神情中透出前所未有的认真。他说：“我和她不回家了，我们留在武汉。”

  “你留那里干什么？不知道那里很危险吗？”母亲的语气立马变了，言语中多了严肃。

  “妈，您先听我们说。”女孩开口了，“我们留在这里，是为了给医生护士们送三餐。现在别的餐馆都关门了，外卖也订不到，医生护士吃不饱，怎么去医治病人呢？”

  男孩也赶忙说道：“是啊，虽然我们不能去疫情前线，但我们也可以尽一份绵薄之力啊。我们不能让战士们吃不饱啊！”

  一番话说完后，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许久。半晌，母亲开口了：“你们的菜还够吗？”

  “够的，我可以叫人来送一些。”男孩回道。

  “好，我知道了。那你们好好做。”

  “妈，您没有生气吧？”男孩问道。

  “没有。”母亲说着，语气温和不少，“你俩做善事，妈怎么会生气？妈和爸都会支持你们的。”

  “谢谢妈！”男孩开心地笑了。

  “嗯，好好干，也要保护好自己。那些医生护士不容易，记得在饭里多加点肉。”母亲也笑了。

  电话挂断了，女孩拍了下男孩的肩，朝他眨了眨眼：“我就说妈会支持的吧！”

  时钟在滴答滴答地响。不知何时，风小了，雾散了，太阳出来了。男孩打开门，眺望远方的天空。横的是云，直的是光，他看见破碎了的彩霞，在天边绽放。

 二.午

  书桌上，相框框住了三个人的笑脸。小男孩还记得，那是去年在樱花树下拍的。

  那年樱花烂漫，花瓣飘零，是四月来访的礼物。小男孩翻了翻日历，盯着上面的“4”看了许久，随后呢喃道：“四月啊，四月你快来吧。”

  也许四月到了，病魔就被打败了，妈妈就可以回来了。

  “叮铃铃！”家里的座机响了，男孩跑着去接。

  “喂？”

  “喂，儿子啊，爸爸待会儿去看看妈妈，你去不去啊？”电话那头传来爸爸的声音。

  “真的啊！”一时间，男孩高兴地蹦了起来，“去去去！”

  “好，等我给餐馆的叔叔送完菜，爸爸就带你去！”爸爸说完后就挂了电话，看来是要出发送菜了。

  时间一晃到了下午，日光懒洋洋地打在阳台的花叶上。小男孩看了一会，跑去厨房接了壶水，仔仔细细地给每一盆花浇上水。

  这是妈妈最爱的花，他要好好地对待它们。等它们绽放出最美的花，妈妈就可以看到了。

  待了一会儿，就被爸爸接上车了。

  男孩打开车窗，外头是一望无际的蓝天，太阳躲在云层后面捉迷藏。一阵阵清风扑在男孩脸上，一切都是那样美好与和谐。

  他们很快到了医院，可是只能站在栅栏门外。爸爸牵着男孩的手，俯身问他：“待会见到妈妈要说什么？”

  “妈妈辛苦啦！”男孩立马回答，扬起一张笑脸。

  男孩看着栅栏门里头，里面的白色身影一会出来，一会出去，也不知哪个是妈妈。他们裹得很严实，一身白色。男孩思考了一会，心想：“这就是老师说的白衣天使吧。”

  白衣天使们进进出出，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位白衣天使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男孩看着她，心里突然升起特别的感觉。他开口叫道：“妈妈！”

  白衣天使似乎顿了一下，她停住了，朝他们招了招手。

  一道栅栏门，却隔开了两个世界。男孩看着对面的妈妈，用力地朝她叫道：“妈妈辛苦啦！”

  紧接着，爸爸也喊道：“老婆辛苦了！”

  “不辛苦！”妈妈的声音里似乎带了点哭腔，她一直在看着他们，“你们怎么样啊，我的小宝有没有乖乖听话啊？”

  “我很听话的，老师布置的作业我都认真完成了。老师还说上学给我奖励一朵大红花呢！”男孩说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是啊，他很听话的，不用担心！等疫情结束，我来接你回家！”爸爸摸了摸男孩的头，也笑了。

  “好，你们要照顾好自己！我不在家，小宝不能乱吃东西！你也不准串门到处跑！”妈妈朝他们喊道。

  他们隔的距离太远，可是没关系，只要用点力气，他们就可以听见。

  时间太紧迫，三人才见面不到五分钟，妈妈又要投入作战了。

  回家的路上，小男孩的情绪明显没有刚出发时高昂了。爸爸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问道：“儿子啊，你觉得妈妈今天美不美？”

  小男孩立马回答道：“美，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妈妈。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像妈妈这样。”

  爸爸欣慰地笑了：“那就要好好学习，成为像妈妈那样厉害的人。”

  “我会的！”男孩回答得很干脆。

  “回家吃点饭，再玩一小会，就该上课了。今天爸爸不监督你，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

  午后的天空很明亮，也许是阳光将一切都洗净了。男孩打开车窗，看外头驶过的车辆，它们象征着这个城市的生气。

  阳光，会将所有都洗净的，包括这个城市。不远的将来，四月到访，樱花飞扬，这个城市，一切如常。

三.夜

  黑夜悄悄拉开序幕，夜色漫延在天际，一点一点，吞噬了云层后的太阳。

  一个小房间里，灯光开得很亮。一位大学生模样的女生，正坐在书桌前讲课。

  “你看看这一段话，这里用到了哪些描写手法？”女生说话的声音很温柔，语调也很平缓。

  “心理描写，语言描写。”屏幕另一边的小男孩答道。

  “还有呢？”

  “嗯……动作描写？”小男孩挠了挠头。

  “还有神态描写。这里是没有动作描写的，你再仔细看看。”女生在几个句子下面划上了红线，然后又敲了敲屏幕。

  “哎呀，我看漏了……”小男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啦，先休息十分钟，待会继续上课。”女生笑着说。

  房间门被推开，母亲拿着果盘走了进来，边走边说：“这就是你负责辅导的那个小朋友呀？”

  女生点了点头，拿起一块苹果塞进嘴里，边吃边说：“这个小朋友可乖了，特别听话。”

  母亲凑近屏幕，朝屏幕那头的小男孩打了个招呼：“你好啊！”

  “阿姨好呀！”小男孩招了招手。

  “哎，你好你好。姐姐教得怎么样啊，有没有欺负你啊？”母亲不禁开起了玩笑。

  “姐姐教得很好，比我们学校老师都教得好呢！等我以后上学了，姐姐还可以继续辅导我吗？”小朋友回答得很快，声音也甜甜的。

  女生忍不住笑了，她点点头，说：“以后上学了，有什么问题随时问姐姐。”

  “姐姐，我现在就有个问题想问你。”小男孩突然认真起来。

  “什么问题，你说！”

  “为什么姐姐不收补课费？姐姐每次都辅导我很久，补课费也是我和爸爸都愿意给的。”说着说着，小男孩的语气甚至多了点委屈。

  女生眨巴眨巴眼睛，反问道：“小宝，你知道什么叫志愿者吗？”

  小男孩思考了一阵，回道：“是像姐姐这样的吗？”

  “是的。”女生一本正经地说，“姐姐就是志愿者。辅导你是姐姐情愿的，不关钱的事情。姐姐只是想在疫情期间，帮帮像你这样的小朋友。你明白吗？”

  男孩若有所思，然后说道：“大概明白了。姐姐，你跟妈妈一样，都是善良的人。”

  女生粲然一笑，回道：“你也是善良的小朋友。好啦，十分钟到了，我们继续上课吧。”

  温柔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女生面对着屏幕，一脸的认真。

  也许夜色很凉，可只要有人陪伴，就并不寒冷。

  窗外，月亮悄悄地从云层里溜了出来。那样皎洁的月光，那样温柔的月光，那样纯洁的月光，也会像太阳一样，把一切都洗净。

  这个城市的每一个人都在努力——送饭的情侣、医护人员的家人，还有辅导学生的大学生志愿者。生而平凡，然而在这特殊之时，每个人都不平凡。浩瀚的星辰由每一点星光组成，而你们，就是这其中最灿烂的星光。

  有人说，四月来了，一切都会变好的。可我想说，正因为有了你们，人间才有了四月。